桑枝夏得到消息后做出反应的速度已经够快,可到底还是迟了一步。

    徐二婶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,惊讶在眼底一闪而过,面上的笑色淡了几分,却不见半点要闪躲的意思。

    时隔数年不见,昔日最是亲密的枕边人终于再见,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。

    跟受了多年磋磨早已面目全非的徐二叔不一样。

    徐二婶这些年过得还算顺心,没刻意去养尊处优,但不管是仪态还是面目改变都不大,比起从前更多了几分雍容大气。

    徐二叔看着这样的妻子恨得愤怒从眼底迸发,死死地咬着牙挤出一句:“不管不顾我的死活这么多年,你过得倒是很舒心啊。”

    “你知道这几年我是怎么过的吗?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过得如何,与我何干?”

    徐二婶摆手示意身后的人不必紧张,垂下眼不紧不慢地说:“你就算是死了,那也是早就与我无关的等闲事儿了。”

    活着还挣扎着回到京都了又怎样?

    是她名义上的丈夫,孩子的父亲又如何?

    当年这人犯下的大错现在无人想深究,但他们母子三人也早已不是当年任由磋磨的可怜人了。

    如果他还以为自己一出现就会引起他们的紧张,又或是他们有多在意他的死活,那就真的是大错特错。

    徐二婶扶着椅子扶手缓缓站起来,隔着几步远看着满脸愤恨的人笑了:“我不会让你有机会伤害我的孩子的。

    “从前不会,往后也不会。”

    “来人,请二爷去休息,别让他惊扰了店里的客人。”

    徐二婶一声令下,早已在伺机而动的人就飞扑了出去,不等挣扎的人喊出一点声音,干脆利索地堵住了他的嘴,直接把人打晕塞进了准备好的车厢。

    马车在闹市中穿行而过,徐二婶紧紧地捏住衣摆,沉默了很久才说:“走,回家。”

    家里人得知徐二叔直接找去了铺子里,都下意识地悬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等徐二婶独自到家时,就连老爷子都意外地看了过来。

    徐明辉刚得了消息赶到,注意到后边的确是没人了,皱眉说:“娘,我听说……”

    “急吼吼的做什么?”

    徐二婶带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,好笑道:“我回来不就是来说这事儿的么?别急。”

    徐明辉把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回去,想扶徐二婶坐下,不成想她却径直走到老爷子的跟前跪了下去。

    屋内的人不知想到什么瞬间变色,老爷子的口吻一如既往地温和:“怎么,这是有话想跟我说?”

    徐二婶跪得笔直,认认真真地叩首,在反复吸气后哑着嗓门坦诚了自己一直隐瞒众人的事儿。

    徐二叔其实不是今日才有消息的。

    那人在家时就各种不安分,好逸恶劳愚蠢至极,却也有自己的敏锐和心思。

    他在西北矿场饱受苦力的折磨熬得实在绝望,又赶巧从外界得知了徐家复起的消息,从两年前起,他就已经在暗中联系徐二婶了。

    屋内的知情人都难言错愕地看了过来。

    徐二婶不徐不疾地说:“他起初是要挟,声称要将徐家不为人知的丑闻都曝在世人面前,让徐家人颜面扫地,要同归于尽。”

    “可我还不知道他吗?”

    徐二婶讥诮道:“他这个人啊,又贪又无用,还最是贪生怕死,但凡骨子里真的还存着一分傲气,他都走不到今日这一步。”

    “但是他躲得很好,也不肯透露自己出了西北矿场后的具体下落,我暂时不想激怒他,所以我选择了给他银子假装妥协。”

    徐二婶这些年手上一直经营着绣庄布庄,买卖大了每日可见的进项是一笔不小的数。

    她给钱给得相当大方。

    徐二叔本来是熬不住了才会这样,实际上也只是想得些好处罢了。

    毕竟他自己比谁都清楚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,真的让他回徐家他也不敢。

    故而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,徐二婶每个月都会按照对方留下的地址给出一笔钱。

    给出的银子数额逐渐变大,藏在阴沟里的耗子的野心也逐渐被贪婪拓宽。

    徐二婶垂下眼说:“他其实是我设计引诱才会回到京都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在信中告诉他,明辉和明阳都盼着他回来,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,您会既往不咎,原谅他曾犯下的大错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绝对不容许他一直流窜在我不知道的地方,我也无法接受他会变成一个随时会爆毒的隐患。”

    “他必须回京都,且必须活在我的眼皮底下,活在我的掌控之中。”

    其实可以有更简单粗暴让这人永远成不了隐患的办法。

    死人永远都不会说话。

    但那是徐明辉和徐明阳的父亲,是徐家的人。

    哪怕是犯下了再大的过错,在没有老爷子的许可下,徐二婶不能直接要了他的命。

    人心毕竟都是偏向的,徐二婶比谁都清楚这一点。

    那人不能是死在她的手里,但她又不可能让这人一直都扎在自己的心底。

    只有回到了京都,重新回到她的视线里,她才会有机会斩断这人所有不切实际的妄念,断绝他所有作恶的可能。

    老爷子听完沉默片刻,缓声说:“那你往后是如何打算的?”

    “我在四方巷置了一处宅子,内外都很清静,四周也没什么人,我把他送到那里去了。”

    徐二婶重重地给老爷子再次叩首,沙哑道:“我不会要了他的命,但这辈子也不会让他有机会出来的。”

    那一方宅院就会是无法挣脱的囚笼。

    往后余生,所有的日日夜夜,徐二叔都只能被困在那里。

    至于对外……

    徐二婶轻轻地说:“我与他的书信来往中提及了两个孩子的前程,以及能许诺给他的富贵将来。|”

    “所以他为了掩盖过往的不光彩,至今不敢对任何人提及自己的家世,也无人知道他活着回到了京都。”

    “宅子里我安排了足够伺候的人手,吃喝用度一应不缺,全都会按最好的规格给。”

    “除了不能出宅院半步,不可见半个生人,美妾也好,奢华也罢,他想要什么都可以给。”

    “他只能被困在那儿,一辈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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