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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林琬悺那清减许久的脸庞,肉眼可见的青一阵白一阵。

    那瘦削的双肩轻颤着,病美人的姿态显露无疑,她迟迟都不能回答安后的问话。

    安后淡然问道:“还要回忆多久?”

    寒风自身后袭来,林琬悺打了个冷颤,她把头垂得更低,差些就贴到地上:

    “回太后陛下,恕民女实难作答。”

    安后的眸子里,多了一分欣赏。

    相较于闵鸣三番四次都教不会的性子,这林琬悺倒是有几分外柔内刚,稍加培养下,不失为一个好用的刀鞘。

    而刀鞘这东西,就是拿来套住刀的。

    “有什么难作答的,不就是一个名字罢了。”景仁宫内,那嗓音自上而下地落了过去,打在林琬悺的身上,“而且这名字不过二字,你抬抬舌头,不就能吐出来了么?”

    林家小娘的身躯,伴随着那阵阵话音颤抖。

    太后自阴翳里凝视着她,淡淡问出一句:

    “难不成…多番梦中只见到这个男人,让你再也守不住寂寞?”

    林琬悺骤然抬头,额上滑下冷汗,哪怕天家面前都生起几分愠怒道:

    “太后陛下,民女并非不守妇道之辈。”

    “可你有梦过林晏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我…”

    林琬悺霎那间无话可说,单薄的身躯在寒风里僵硬下来。

    良久后,她才艰难吐字道:

    “我梦见那个人,是因为想他死。”

    “哦,本宫还以为你是为他守寡呢……”安后悠悠而笑道。

    林琬悺沉默以对,如今崔府里,并没有多少人在意她的处境,她就像个游荡在院子里的孤魂野鬼,林晏早已被人淡忘,甚至她也在渐渐淡忘,而不时的噩梦,仿佛把那个人刻入骨子里。

    如今一想,是为他而守寡,好像没错……但林琬悺不敢也不愿想下去,那样太丑陋了。

    而那景仁宫的高处,君母勾唇冷笑,嗓音缓慢道:

    “你很想那个人死,但想有什么用呢?他偏偏就不死,就反复出现你噩梦里,如此一想,你竟成为他守寡,身边再无其他男人,唯有他。”

    林琬悺随着话音抖若筛糠。

    丈夫死了,女人要守寡,天经地义,哪怕她对林晏从来都无什么鸳鸯私情可言,但她仍然践行着《女戒》里修来的德行,可是说一千道一万,时不时就猛间那个人…这和为那姓陈的守寡又有什么区别呢?

    她忽然之间觉得自己的魂魄很丑陋。

    她被惊到,被吓到,仿佛许多守寡一生的女子,听到鬼魂的幻听。

    林琬悺脖颈上泛起冷汗,兀然下意识道:

    “只要他死了…民女就不会再梦到他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很想他死?”

    林琬悺艰难道:“…想。”

    “想一个人死,说起来很容易,做起来也不难,只要肯花些许功夫,他就会死在你面前,只要你这么多年来,就是想杀他,但你一直都杀不了他。你想不想他死?林琬悺,想的话,便最好快些,不然的话,你就杀不了他了。”

    伴随着安后的话音落地,林琬悺的颤得更加厉害,长时间泛白的脸上,多了一抹血色。

    她嘴唇微动。

    还不待她要脱口而出。

    安后就点着指尖噙笑道:

    “最难防是枕边人啊……”

    林琬悺刹那像死了般僵硬起来。

    这意思是?

    这意思是…

    这意思是!

    林琬悺脑子嗡嗡作响,整个人都在发软,她的气喘着喘着,有些喘不上来了。

    景仁宫内,安后凝望着她,面上勾着冷笑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    几日后,崔府。

    新年将至,丫鬟秀禾早早便跟林琬悺一起,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,说是打扫,其实也没什么好扫的,毕竟林琬悺自那次回来之后,就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哪怕是长房、二房的夫人来邀请,林琬悺仍旧枯守于院中。

    虽不知两位夫人打着什么算盘,但终归还是暂时没有得逞,而且似是为了讨好林琬悺,账房给院子拨的银子多了不少,还派来了两个老妈子时常过来打理,顺便还带来些府上府下的八卦事。

    据说三房的崔凯染上了赌,起初赚回了不少银子,给家中妻子添了些衣物,乐得不知情的女眷们只开花,说他有本事,但后来逐渐就不赚了,先是小亏,接着就是大亏,再然后又大赚,又大亏,如此往复不仅把积攒的许多银钱都输没了,还把家里许多字画器物都拿去变卖,甚至于什么呢,甚至于把婚契当作信物典给了赌档。

    如此一来,三房内闹得鸡飞狗跳的,崔凯的夫人几乎终日以泪洗面,把事告的长房去,请崔逋主持公道。

    可新年将至,作为吏部郎中的崔逋在朝堂上忙得要死要活,一回来又面对这烂摊子,就更是愁上加愁,最后只好这边打十大板、那边打五十大板,和稀泥把事情一断,就这样勉强解决了。

    这些事,秀禾光是听着就觉得有趣,毕竟幸灾乐祸,让他们冷落她家姑娘,只是她将这事转告给林琬悺的时候,后者的反应就犹为平淡了,只是随意过问几句,接着“哦”上一声。

    柔熙的日光透过纸窗,照在厢房的茶几上,林琬悺低着头,就着昏暗的阳光做着女红,在绸缎上绣着朵朵牡丹,微微的香气透着门窗渗了出去,她那两弯柳叶眉却显得没来由地黯淡。

    她日日夜夜都在做着女红,那些绣好的绸缎在屋里几乎堆积如山,既不交给下人去织成衣服,也不卖出赚些月钱。

    “夫人,别绣了,要不出去走走吧?”

    推开门,见林琬悺在织女红,秀禾轻声劝道。

    林琬悺转过脸来,手上动作未听,那是一株绣了一半的鲜红牡丹,她那张脸是苍白消瘦得细小血管都看得见的脸。

    守寡了这么久,林琬悺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差了许多。

    而且秀禾敏锐地发现,林琬悺的双眸里失去了许多光彩,不再像过去那么灵动。

    “出去走走吧。”秀禾又劝道。

    林琬悺沉吟了一会,而后道:“没什么好走的。”

    见她这样,秀禾心里一疼。

    这些天来,夫人被消磨得不成样子,对许多事都没了兴趣,哪怕是过去最喜欢的牡丹亭,秀禾念给她,她也不听了,更遑论西厢记、梁山伯祝英台之类的。

    每日都是这样,对着女红织上一整天,几乎是形销骨立,慢慢折磨着自己的寿命。

    不过最近这些时间,夫人不是没有变化。

    自从夫人被召入宫中那一回之后,哪怕回来时没有讲什么,但好似木偶多了些生气,她除去织女红外,做的噩梦更多了些。

    而做噩梦的时候,夫人会多了不少气色,她不知梦见了谁,一觉醒来脸总是通红,接着走到院子里,暗骂那人骂上许久。

    秀禾不知道夫人口中的那人是谁,其实她也问过,但夫人不肯说。

    她有一次想借机劝林琬悺出门走走,就问:

    “夫人怎么就只在这里骂他呢?”

    林琬悺脸色微微发白,接着苦涩道:

    “因为我不敢当面骂他。”

    其实如果可以,秀禾想把那人找过来,让他跟夫人见上一见,起码能让夫人不再这么死气沉沉。

    只是想归想,她不过是一个小丫鬟,无权无势,又怎么找到那人,便是找到了又能如何?

    而除去了这些以外,夫人从宫里回来之后,还带来了一坛酒。

    那是太后御赐的,秀禾动都不敢动,只敢远远看着这坛酒,问夫人这酒的名字。

    酒名忘忧。

    夫人说,这酒喝了会忘掉很多很多的烦恼,而这是太后告诉她的……

    秀禾想不明白,太后为什么要赐夫人这种酒。

    就在秀禾劝林琬悺出门走走的这一关头,院落外传来脚步声。

    秀禾转头去迎,原来是大夫人来了。

    罗氏身边陪着丫鬟,缓步而来,大夫人面上带着笑意,几分风光。

    大夫人来了,于情于理林琬悺都该起身相迎,只是林琬悺似是木头一样定在那里,只扫了一眼,便低下了眸子去,再也不看。

    秀禾有些尴尬地赔笑,只是罗氏面色虽有不愉,但不恼怒,只是靠近了些门槛,清了清嗓子开口交代道:

    “再过几天,咱们府上便要办场诗会了,给许多官家送去了请帖,不少士人士子都要过来,到时候小妹若有兴趣,不妨出席一场。”

    待了好一会后,林琬悺才出声回应道:

    “谢大夫人的好意,只是我毕竟守寡,这样抛头露面终究不好。”

    罗氏似是早有预料,打好了腹稿连声道:

    “小妹披个面纱出席,也没人能见到小妹的真容,这样就不算抛头露面了,许多人家里都是这样的,不然当寡妇的岂不是要闷死?”

    林琬悺不置可否,轻轻摇了摇头,似是心意已决。

    罗氏顿了顿,接着有意无意道:

    “小妹若是如此,那姐姐我也不好再劝,可是有一张请帖我们送到了陈府上,那位进来声名鹊起的陈千户…定然会过来。”

    林琬悺骤然拧头,手中的针线掉地,响声清脆。

    “谁?!”

    是他…

    他会过来?

    已经过2k均了,在这跪谢大家了(泪),过几天写完这段剧情就汇报。

    大殷、小寡妇的线,还有离京线一起纠缠交错。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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