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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将王爷王妃送出去后,陈易便离开了锦雅阁。

    黄昏已然远去,夜色如墨,陈易没有骑马,而是坐上了马车,车角处点着火炬,一个锦衣卫担任车夫,扬起鞭子,马车在黑夜里急驰了起来。

    靠在车厢里,陈易垂着眸子,之所以不去骑马,只是因为要想些事情,人骑在马上,马在疾驰,人也在疾驰,这个时候,脑子放空一片,想不了太多。

    树冠之上,闵宁把第一次交托给他,不好吗,何其浪漫,陈易已经顺势要柔情似水,可闵宁还是止住了。

    其中道理,陈易不是想不明白,恰恰相反,他太明白了。

    一生一世一双人,哪怕自己招惹了那么多的女子,心里装着情丝绵绵,可每每当面对这个时候,自己还是不禁向往。

    简单来说的话,自己哪怕再好色,对一对一的纯爱其实也心神往之。

    只是自己太贪婪了,想着拥有更多,把她们都揽入怀里。

    念及此处,陈易摇头失笑,无言地倚靠在车厢,看着星空静谧。

    待了好一会,陈易忽然问道:“你在这待了多久?”

    如墨的漆黑里,车厢深处,独臂女子的面容浮现了出来,似是倩女幽魂。

    陈易转过头,便看见了她。

    周依棠一动不动坐着道:“很久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是没有多久。”

    “我何必骗你?”

    “可我不知道你哪一句是骗我。”

    “哪一句都没有。”

    她的嗓音平静。

    陈易朝她靠近了些,想了好一会,温柔地把她搂在怀里。

    周依棠没有抗拒,甚至未曾看他一眼。

    今日春风得意,陈易心里却没多少情欲可言,他把下巴搁在周依棠的肩膀上,轻声问道:

    “殷听雪呢?”

    “我早就送她回去了。”周依棠回答道。

    陈易对此并不疑惑,于寅剑山剑甲而言,短短时间内往返十几里路又有何难,他转瞬间便想回了自己纠结的事。

    陈易轻声开口道:

    “上一辈子,我就是跟伱一生一世一双人。”

    周依棠避而不答。

    “其实说来可笑,上一辈子里,我对好几个女子都有情愫,可最后还是你。”

    陈易顿了顿,缓缓道:

    “这一世的最开始,我还以为这个叫《天外天》的游戏,只有纯爱线,可是其实…这个游戏,它是不是不存在?”

    夜阑静,马车朝着京城而去,在这样的星夜里,若有若无的迷茫萦绕上来,每当这样的时候,陈易想到的,从来都是周依棠,哪怕这女人曾想斩自己三尸,如今又有死灰复燃的心念。

    车厢轻轻摇晃,独臂女子似是听懂了他的话,道:“自然不存在。”

    听到她的回答,陈易并不意外。

    其实想想也是,若这真是个游戏,岂不是还有别的玩家,又岂不是还有别人会来到这世界?

    不过,周依棠如此轻描淡写地回答了这问题,便又带来了新的问题。

    陈易微垂起了眉头,轻声问:“像那药上菩萨所说,我不是域外天魔?”

    “是也不是。”她的回答很是玄乎。

    陈易把这回答听在耳内,明白她定然知道些什么,只是更心有灵犀,知道她眼下不会告诉自己。

    回望过去,或许有过诸多线索,隐没在了暗处,潜藏在涌动的暗流里头,只是眼下任陈易再怎么想,都想不出一个结果。

    好在自己从来不会为这些有的没的事而烦恼,陈易专心地搂住周依棠,手很安分地没有胡乱游走。

    良久后,周依棠忽地问道:“闵宁的事,你不想了么?”

    陈易笑了笑道:“怀里有个寅剑山剑甲,我为什么要去想春秋剑主?”

    独臂女子冷笑以待。

    “师尊…著雨,其实你也想一生一世一双人,对不对?有的时候我也会想,但也只是想想,她们无论哪一个,我都觉得割舍不下。”

    陈易缓缓说着。

    周依棠对此似乎并无意外,陈易的体温贴在她身上,他倚靠她,有些话也只跟她说,这是师傅与逆徒之间,少有的静谧温馨。

    陈易平平淡淡地说道:“有些时候我也想不明,古往今来多少人想着纯爱,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、《牡丹亭》、《西厢记》…多少话本里都是神仙眷属一对,而像那些三妻四妾的话本,要么近乎没有,要么毫不闻名。

    其实我自己来看,比起后者,前者好似更好一些,更让人为之神往一些,可能因为三妻四妾…那是拥有,而不是爱……”

    独臂女子侧眸看了他一眼。

    那眸光深深,似乎在说,这逆徒是否终于明悟过来了?

    一生一世一双人…

    她沉吟半晌,透露些天机道:“你被情欲所困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…你最想斩的,从来都是我的下尸?”陈易平淡问道。

    周依棠没有否认,而是道:“我是你师傅,自然要教你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我明白了。”

    他要随她去寅剑山了?

    独臂女子清寒的眼眸里,掠过微不可察的流光。

    陈易一字一句道:“那我爱上每一个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怀里的前世之妻,似乎微微抖了一抖,她冷冷地扫了陈易一眼。

    夜色温柔地拥裹着二人,陈易被她这般冷视,心里却没有不悦,反而道:“著雨,其实…你早些出现的话,我未必不会随你过去,那个时候…我心里真的很愧疚,我心里的那个位置,始终都留给了你,就像你一般…”

    “自作多情。”她道。

    “好好好,是我自作多情,”陈易应着说着,坦白似地道:“说到底,都怪小狐狸。她出阁的时候,我心里出现了动摇,不知为什么,她被摆到了跟你一样的位置上,我很喜欢她,也爱她,你要我不这样,我做不到。都怪她,都是她的错,回去我就欺负她给你看。”

    周依棠听着这些话,眸里神色复杂,良久后纠正道:

    “是你的错。”

    “…我总不能让她欺负我给你看吧?”陈易耸了耸肩道。

    周依棠对这逆徒的无耻嗤之以鼻。

    陈易搂着她,无尽温柔,像是自言自语,又像是说给前世之妻:“我想好了,我跟她们每个都一对一的纯爱,每个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。”

    独臂女子没有回话,她只是阖上了眸子,任凭话语掠过耳畔。

    有些时候,心底最深处的话,陈易只有和她说,其他人谁都说不了,因为其他听也听不懂,说也说不明,可她不一样,她知道陈易想说什么,更知道他心里到底有着什么。

    人心多变,一时的挚友常常形同陌路,可他们这对夫妻,却从来清楚了解彼此是怎样的人,常言说,夫妻之间要相敬如宾,妻子要举案齐眉、贤惠温顺,如此一看,他这前世之妻确实不是一位好妻子。可若深入去想,人为何去要求妻子要举案齐眉、贤惠温顺?这些都不过是外皮,最深处的,其实是丈夫希望妻子能够容纳自己的迷茫痛苦,能够体贴宽慰,而所表达出来的,便是贤惠温顺。

    而陈易总是很需要她,她也总是需要这大逆不道的徒弟,他们彼此实在相像,只不过她比他更痴情,有她在,陈易不用去孤独地问:有谁共鸣?

    京城里,下起了雪。

    早就被周依棠送回家的小狐狸,坐在门边上,捧着脸,打了个喷嚏。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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