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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袭宫装在身,哪怕青色的底显得素朴,掩盖了些清倌人的天然妩媚,可她还是怎么想都想不到,自己有一日竟能穿上宫里的衣服。

    京里下了雪,纷繁的白花细细碎碎地洒落,远方积雪的山峦在黑压压的天色下若隐若现,湖畔不远处便是休憩赏玩的小楼,柱子涂了朱漆。

    屋里点了灯,或红或绿的宫人身姿在楼外游走,站在二楼居高临下看去,活像是一条条喜庆的锦鲤,宫女们端着几样小菜上了楼,随之而来的,还有一位打扮粗扑的老嬷,她执着釉里红玉壶春瓶,闵鸣光是看着,便能猜到里面的醇厚酒香。

    那贵不可言的宫中美妇斜斜靠在软榻上,若不是她要闵鸣坐着,只怕闵鸣要就跪坐下来,哪怕闵鸣如今坐着,也是坐立不安,头埋得极低,近乎塞到了那宫装兜不住的地方里头。

    一位宫女玉壶春瓶里倒出了醇香又不失素雅的“佳清酿”在酒壶里,小暖炉点着了,隔着铁网来热了一热,另一位宫女则将四个白玉酒杯都摆放好,不久之后,酒便先落入了两个酒杯里,先呈给了太后,待太后挥一挥手,另一杯酒才呈到了闵鸣面前。

    闵鸣如坐针毡地接过了酒,一时不敢妄自饮用。

    “怎么,是怕酒里有毒,是杯穿肠的鸩酒?”

    安后嗓音闲散缓慢,似在打趣,又不似在打趣,这让闵鸣无法分辨。

    “小女怎会去妄自揣测陛下的一番心意…”闵鸣的嗓音有些抖,嘴角勾出一抹笑,看上去却像是苦笑。

    “那你还不喝?”安后笑着问:“还是说,这宫里的‘佳清酿’比不得百花楼里的花酒?”

    闵鸣噤若寒蝉,她硬着头皮,小心把酒杯端到唇边,缓缓饮尽。

    紧张之下,一滴清液自嘴角滑落,顺着脖颈慢慢落入宫装之间,沁入胸口,闵鸣微微打了个颤。

    安后望着那滴酒液的走向,面上勾起意味不明的笑,这清倌女子别的不说,就丰韵这二字真是当之无愧,连脖颈都是软塌塌一片。

    她侧过眸,不再看闵鸣,这让后者松了一口气,而她就着幽幽烛光,望着窗外细雪,忽地问道:

    “你不是那陈易的妾室么,怎么就又回百花楼去了?”

    听到安后问及此事,闵鸣刚松一口气,嗓子眼又提了上来,她看见了那安安静静站立的无名老嬷,活像一尊雕像,立即明白了什么。

    还记得那时,老嬷带人围剿勿用楼人时,曾入过陈易的院子,那时陈易说她是妾室,以此掩盖。

    看来,老嬷将她认了出来,并且将来龙去脉都禀报给了太后。

    这等情况下,隐瞒是无用的,闵鸣只好低垂下头道:“回陛下…小女自是勿用楼送给陈千户的通房……只是其中坎坷,小女并未住入院子,而是待在百花楼里,但也专供陈千户一人所用。”

    耳畔边,传来贵人的轻笑:“勿用楼是会做事,也不知这样的路数,重复多少次了。”

    闵鸣一阵无言,她自然明白安后说的是什么意思,勿用楼在京城里收购开办青楼瓦肆,其中勾连的达官贵人,不知何几,往往都是以青楼女子诱之,随后找种种缘由,将这女子留在青楼,不让别人去碰,而且好吃好喝地供养着,以此作为牵扯。

    安后的目光一直放在那飘渺细雪之上,心不在焉道:

    “你说,这雪似的姑娘,怎么就这么讨他喜?”

    闵鸣自然知道安后说的是谁,她也从闵宁嘴里旁敲侧击过那妾室的身份,这会犹豫了好久,不知该作何回话,待安后凤眸微凝之时,她才连忙道:

    “或许,因这姑娘是个美人的缘故。”

    “伱不算美人?”安后侧眸看她,笑着问。

    闵鸣不知如何作答,肯定吧,那便无疑有自卖自夸之嫌,若否定吧,又不无被说做欺君罔上的可能。

    见她畏手畏脚,久久不作答,安后冷冷道:

    “入宫三日了,还不明白本宫宁可要愚直之人,也不要自作聪明之辈?”

    闵鸣连忙回道:

    “回娘娘,大抵算的。”

    “算就算,不算就不算,说甚么大抵算,是要糊弄本宫?”

    “算…小女算是美人。”闵鸣快被陡然而来的气势压垮了,双肩发抖,整个人几乎都要伏下去。

    随后,闵鸣听到安后满意地“嗯”了一声,本以为此事这样便了,不曾想,安后却又道:

    “你不算。”

    闵鸣僵了一下,不敢回话。

    安后抿了口酒,依靠着软榻,悠然道:“世上美人,从来不止论姿色,亦论故事,更论身份。譬如昭君出塞,又如褒姒祸国,任你一顾倾人城,再顾倾人国,若不能真让人倾国倾城,那也不过泛泛之辈。”

    暖炉煮着酒,安后则论着美人,闵鸣则面容晦暗,她出自青楼,身份低微,自然更能体悟安后话语里的意思。

    “一个落难的王女,哪怕姿容差上了一筹,也远比一个青楼花魁要美得多,更何况你只在身姿胜了一场,若论容貌,还是差了些许。”

    安后侧眸看着闵鸣,不急不缓地曼声道。

    “…娘娘说的是。”闵鸣应着道。

    她微微侧过脸,用眼角余光览视窗外细雪。

    无论是安后,还是陈易,都明里暗里表露过,她最引以为傲的姿容,其实不值一提。

    身着宫装的青楼女子,面色落寞。

    她已被安后召入宫三四日,除了最开始在景仁宫里,谈及到一件会让陈易死的事,其余时间里,安后虽多次见她,却并未进一步说明,只是都在像今日一般,谈些无关痛痒的事。

    当闵鸣回过神来时,便迎上了那一双气势逼人的凤眸。

    “本宫若要让那王女过继到景王府上,以此好赦了她罪身,封她为郡主,你说,这是不是更衬得你和她有云泥之别?”

    耳畔边,安后的话音徐徐而来。

    闵鸣一惊,连忙垂头道:

    “小女不敢置喙。”

    “你必须置喙。”安后已是冷笑,“本宫见你多日,连番敲打,你仍连点自主都没有,活像一滩死水,哪个男人会喜欢一滩死水?闵鸣,本宫今儿给你明言,宫里要用你,让你给他欺弄,你若继续如此,便是坏了宫里的谋划,那么下场可就不太好了……”

    写了一下后面的细纲,所以这一章来晚了,过两天就给大家加更。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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